（六）

李富只把几件常穿的衣服胡乱一团塞进拉扞箱，其它东西他不想再带回去，文化和其他工友能用就用，用不着的就扔掉。也算是在城里干了小半辈子，临了拖着一个病身子，带着一些破破烂烂的东西回去，脸上实在没光没彩的。

李富在施工队干活时，老实肯干不偷懒耍滑，有些人缘。许多工友停下手中的活计过来送他，在高空开吊车的工友从塔吊里探出身来朝他挥手。李文化跟在他的身后，泪汪汪地说：“李叔，养好了身子再回来。”

李富忍着没让眼泪流出来，“傻文化，老喽，回不来啦！”他的手从李文化的肩头滑下，拖着新秀丽拉杆箱材质，哗啦哗啦，哗啦哗啦，头也没回一下走出建筑工地。走出很远的地方，他停下来，回头望一望他熟悉的工地，望一望和他朝夕相处过的工友。秋风佛来，带着阵阵凉意。远远近近，一些干枯的树叶打着旋儿仿佛在找寻着归宿。节气不饶人，岁月不饶人。看来这话说的没错。他忤在那儿好一会儿，听着耳边的秋风，看着地上的落叶，眼圈子红了，心窝子里湿漉漉的。

通往火车站道路两旁的树梢几乎都秃了，大团黄叶被风裹着飘来荡去。车站广场两侧挤满商铺，李富经过一家商铺，看见门口广告牌上贴着一幅广告：一位漂亮的女人双手捧着暖手宝，美孜孜笑得很甜蜜。她的嘴旁画有一串由小而大的气泡泡，在大的气泡中写着：不怕天冷，就怕没有暖手宝。走过广告牌他停下来，本来并不想停下的，是他想起冬天老伴的手老是冻得裂口子，给老伴买个暖手宝，省得她洗衣洗菜时老是疼得皱眉咧嘴的。

买完暖手宝，李富在商铺转了一圈，看看还有什么老伴能用上的，想想进城这些年还真没给老伴买过什么东西。琳琅满目的商品让他看花了眼，看啥，啥都好，又好像看啥，啥都不中用。

晚秋里，黄昏的日头不是很耀眼，李富拖着拉扞箱，一边走一边看着霁红的夕阳慢慢西沉。看久了，眼花了，恍惚中，他仿佛看见一个扫街汉子手握大扫帚正向他这边扫过来，扫过后的街面一片洁净。他觉得扫街汉子是那么熟悉，好像经常见到他……那个人不正是他自己吗？再看时，扫街汉子的身影消失了，眼前突然矗起一座建设中的高楼。高高的脚手架上，那个挥汗如雨干活的身影，不也是他自己吗？他揉揉眼再看，眼前却是来来往往的人，匆匆急驶的车，哪有扫街人？哪有建设中的高楼？他忽然明白，刚才出现的幻觉，是他在城里忙碌了十几年留在心里的一种挥之不去的情结。

（未完待续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