（一）

睡梦中的李富翻了下身。翻身的动作是下意识的，然而，就在他翻过身的一瞬间，觉得仿佛有千根钢针扎在他的腰间。难以忍受的疼痛，生生地把他从梦里拽了出来。他俩手托着腰，紧皱眉头，骂了句：让你不服老，这下惹了祸。

昨日，天都黑透了，工地上才收了工。李富和工友们去伙房打了饭回到工棚里。饭才吃了一半，工头带着一个陌生的中年汉子来了。冲着正在吃饭的工友们说：“伙计们，帮帮忙，去把他刚拉来的一车水泥卸下来。”工友们没人搭腔，只有零星勺子碰着铝饭盆的响声。过了一会，李富的小老乡李文化从饭盆沿上抬起脸说：“都收工了，明个再卸吧。”

工头瞪了李文化一眼，骂娘的话从肚里窜到嘴边又咽了回去。如今干活的人难找，工头不敢像从前那样想骂谁咧嘴就来，惹翻了，伙计们拍手走人，耽误了工期他是要吃不了兜着走的。工头转过身冲着旁边那人拉下脸：“我说你这个人也真是，非要等收了工才赶来。”

那人哭丧着脸说：“本该早就到了，在路上被查了好几回，说是超载，生生罚了我一千多。你们说说，干我们这一行的谁不超载呀？运费低，不超载就得赔钱。车进了城，路又堵得厉害，紧赶慢赶地到了现在。”

工友们似乎并没有被司机诉苦般地话所打动，依旧埋头吃着饭盒里的饭。工头见状无奈地拍拍那人的肩膀说：“卸车的事你看着和伙计们商量吧，我还有事要办。”说完甩手走了。

那人给工友抱拳作揖：“求伙计们了，帮着卸了这车货吧！货卸不下来，耽误了装回程的货物，我这一趟就赔大发了。”

是李富动了侧隐之心，放下手中的饭盒，想着去帮他卸货。可是他看见其他工友没有动的意思，又端起饭盒扒了几口。

那人有些急了，“我、我出双倍的卸车费！”

不管是从理上还是从利上来说，李富觉得再坐着不动有些说不过去了。他放下饭盒拍拍手站起来对工友们说：“出门在外都挺不容易的，大伙搭把手帮他把货卸了吧。”

即便是那人出了双倍的价钱，外加上李富的说情，也没几个人愿意去卸车。跟着李富站起来的大都是上了年纪的工友，年轻点的只有李文化一个人。李文化之所以站起来，那是碍于李富的面子。李富无奈地摇头，现在不比刚进城那阵子，只要是有能挣到钱的活，一大帮子人会像蚊子嗅到血一样忽啦围上去，你抢我夺的互不相让。

李富不停地揉着腰，揉得手都麻了仍不见有一点儿好转。腰痛的毛病是在三年前，施工队为了抢工期他连续干了两昼夜时落下的。打那以后，干活时间一长或干些重活腰就隐隐作痛。他心疼钱，怕去医院，轻的时候用手揉揉，或用暖水袋热敷热敷，痛的厉害了就去药铺买几贴膏药贴上。八年前，李富为了多挣钱，能尽快还上媳妇住院做心脏搭桥手术欠下的债，放弃了扫马路的活，托老乡帮忙进了施工队当了建筑工。

这些年他和工友们盖了无数间房子，有时候他会冷不丁地想，啥时候在城里能有自己的一间房。他这样想，倒不是为了他，他年龄大了，黄土都埋半截了，他是为他儿子志高想。儿子志高和儿媳妇惠珍也在城里打工，他俩老想着在城里有一套属于他俩的房子。李富疼儿子，儿子想的事就是他日思夜想的事。想想是可以，城里的房价高的连城里的人都咂舌，像他们这样进城打工的乡下人，那就更是天边上的事儿了。

（未完待续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