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年初五，北京还在节日慵懒的睡梦中，春雨的到来增添了几分春寒，一早接到了电话，微信也是诸多的未读，直到同事打来电话，看到熟悉的名字，我知道了，一位长者离开了，悄无声息地离开了，没有打扰任何人，没有人在他弥留的瞬间知道，这位记录时代的老者想过什么，说过什么，他的儿子阎宇先生说，老人走得很平静，没有痛苦。

阎肃老人大约是在老百姓心中最著名的幕后大腕，这位没有“身材”和“颜值”的老人，经常是电视节目的座上客，是艺术家演员心中的“定海神针”；是文艺工作座谈会上发言的艺术家；是这个时代的当之无愧的楷模；也更是每一个文化艺术传媒工作者的师长和“老顽童”。得到过阎老点拨提携的人不胜枚举，即使一次简单的接触也让人印象深刻。

记得第一次邀请阎老做客《艺术人生》就被生硬地拒绝，理由居然是“他作品少不够资格”，让我这个年轻的导演不知怎么接话，老人家大概是电话里听出了我的尴尬，还幽默地说：“你叫什么名字？”我说：“马宁”，老人家立刻爽朗地说：“哈哈，记住了，马克思列宁的简称就是你啊，我记住了，《艺术人生》就不去了，以后有其他事需要帮忙尽管联系。”哈哈地挂了电话。被拒绝了挺遗憾，却得了一个好记的外号，也算是收获。从此，阎老在我心里多了更多的亲切。

玩笑过后，就是数年的等待和被拒绝，直到2015年年末终于迎来了一期为阎老定制的节目，他已经不能亲自到达现场。在《艺术人生--温暖2015》特别节目为阎老祈福的环节中，空政的团长张天宇讲了一个故事，阎老退休的命令已经下达，因为当时他正在忙9·3阅兵的晚会，没有来得及举行退休仪式，因此也没有正式通知他，于是一纸退休的命令压在了团长的抽屉里，这也应了老人家的心愿，直到昏迷前，都不知道自己已经退休，还是以一个战士的心态站在了岗位上。儿子阎宇倒认为这是个好事，因为“父亲最怕休息，最怕闲着，一工作就焕发了青春”。

阎老的儿子阎宇继承了老人家的好性格，第一次见到他是在《焦点访谈》节目中，儒雅的外表带着一种幽默的智慧，继承了阎老的某种珍贵的精神，在《艺术人生--温暖2015》的幕后，阎宇一直讲述着老人家的趣事，讲得像一个个“段子”，似乎是一场喜剧的情节，他说，老人家一定希望外面的人乐呵呵地谈起他。

一开始，我与阎宇的谈话特别小心，毕竟当时阎老已经昏迷了100多天，而他却似乎没有什么忌讳，我问他：“您和父亲谈过生死吗？”他露出了和阎老一模一样的笑容，说道：“经常谈。”阎老不认为生死是个事儿，说以后可不想在床上躺几年，不能工作不能创作，还不能抽烟，那可憋坏了。

在阎老眼中，不学习不创作的日子实在没有什么可过的，张天宇团长也讲了一件老人家的趣事，住院时去看望阎老，被医护人员看得紧紧的阎老借送客之机使了一个眼色，偷偷地和团长去后院吸了一支烟，像是偷吃糖果的孩子，回来后老老实实地躺下，生怕被护士闻到了烟味，不知那是不是阎老昏迷之前的最后一支烟，抽那支烟的时候他在想什么，也许还在想着一首新歌呢。

我们去看望阎老的那次已经是他昏迷很久的事情了，带着一束向日葵，小心翼翼地来到医院的ICU，ICU的设计很特别，楼道的窗户可以看见他，躺在床上，眼睛不眨，似乎含着一种流不出的泪水，也似乎有话要说，他的头歪向窗外，像是在深深地思考，保持着创作的样子。殷秀梅在我们去探望他之前，特别提醒应该握握阎老的手，“他也许会回复你一下”，外面的人都相信，相信他还知道，知道一切。病床上录音机放着阎老的歌曲，年轻的护士称呼这个老病号“爷爷”，所有人一边忙一边轻哼着“我爱祖国的蓝天”，不像是重症监护室，倒像是“后台”，忙着上场，演出阎老的新作品。

大年初五，春雨霏霏，过完年的人要走了，踏上新的征程，阎老也似乎是过了一个吉祥年，去新的地方“打工”了。外面依旧有鞭炮声，没准哪个电视台在播放阎老那些脍炙人口的歌曲，听众浑然不知作者已逝；路上的行人碰巧哼着“敢问路在何方”赶着路，依旧是热热闹闹欣欣向荣的景象。那么就让这鞭炮声送送这个着急走的老小孩，也许天堂里已经布置了新的创作任务，等着老爷子开会呢。

作为对他的缅怀和纪念，我们制作了纪录片《怀念阎肃》，很不情愿地打上他的生卒年，算是以特别的方式送他一程，他的艺术是伟大的作品，人生更是。

作者：《艺术人生》主编马宁